寒山飞竹

੧ᐛ੭
布袋戏为主,拆逆无差杂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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常年咕咕。

【缎君衡十九 亲情向】河灯

  早些年的上元节,缎君衡借着日子特殊,好说歹说地拽拉着闷在屋子里的黑色十九一同出门。

  

  长街鼎沸,一路火树银花。中阴界不属生死,平日里来往之人求清净,是很少有这般热闹沸然的场景。

  

  缎君衡瞧见这般热闹心中高兴,想让他的乖儿多少沾点烟火稍微活泼一点,于是领着人朝那摊贩处挤。

  

  彼时的黑色十九修炼不到家,心里再怎么别扭也拗不过缎君衡,拖拉着就一起在人堆里挤作一团。

  

  这种市里最怕人挤人,往上是灯盏重重叠叠晃花眼,左右是嬉笑不绝难分辨。黑色十九也看不着满街的红火,一脸淡淡地跟着缎君衡往前走。缎君衡生怕自己把他给挤落了,把人往自己身侧按,一张嘴又絮絮叨叨,说尽了眼前的繁华热闹。

  

  黑色十九不能视物,对上元灯市的星火长街自然没什么感触,不过缎老父亲一路的念叨也是让他记住这长街的喧闹。

  

  灯会除了满街的灯和人,还充斥了市井杂食的味道。缎君衡带着十九慢慢逛着,像位慵懒的闲散人,一处处席卷了各色吃食。

  

  投喂总是种乐趣,缎君衡将肉串甜食清淡麦茶一色儿地往他处塞。开头十九还会卖点面子多少尝过,以此避过那爱演的老父亲声情并茂的哀怨控诉,到了后半街就是他暂拿着吃食,等着那油光水滑的缎大狐狸撑破自己的胃。

  

  缎君衡嚷嚷着吃了太多,胃中积食难受,硬是要十九扶搀他慢慢溜达在这烟火长街。十九瘫着一张俊脸写满了无聊、谁信、缎君衡你真是够,手上还是老老实实伸出手。

  

      他果然不是真的走不动,搀扶的那只手上没靠多少缎胖狐狸的重量,反而俱是沾了暖意。十九像个长途跋涉,在风雪中畏寒的旅者,贪恋这点触手可及的热气。


  缎君衡一路上倒还有气力叨叨,十九早已练出一副左耳进右耳出的功力,还要抽出空嫌他一句吵,可这反对的声音轻之又轻,缎君衡装作听不见,一边从市集的各色小吃讲到他当年的风流姿态,吹得天上地下独他一个。


  两人走近河岸,十九偏头听见水声并着孩童的交换,难得带了一点问询。


  缎君衡适时地把嘴转过来,跟他解释这河道十里花灯的盛况。十九对花灯的精美听来也是泛泛,却在意他口中的意义,缎君衡难得带了几分认真,说起花灯寄思。往纸灯里写就姓名,亡故人最后一点残魂余魄便系在灯芯,循着河道里这一点光亮便能辨了归去方向。


  十九随他一同站在河边,缎君衡说起众人放灯祈福的情景,祈福所用花灯的形状也是许多考究,依着盼望的希冀不同,大体分了大鱼、走马、莲叶、美人等。他又讲了一点生死亡故,留下的人最是有千般思绪,万念只都托了这一纸摇摇晃晃的花灯。


  十九面上不言语,心里不知听了多少,他想着这一盏灯左右不过是纸糊木架,放在湍流的河道里能支撑多久?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,他忍不住去想那点微明生灭的光,下一个错眼就会倾倒濡湿了水,彻底沉到冰冷的河底,混着泥沙长年累月,带着那点念头增加河底的尘土分量。


  缎君衡似是一点都没察觉他的失落悲望,揽过少年的肩往前一带,十九被拉了个趔趄,从灰沉的想法挣脱出来。


  他的义父,平日在他面前没个正行,想遍方法去撩拨他这汪死水。


  缎君衡扣着他的肩膀,语调轻快,道,“乖十九,听为父给你细数这些盏河灯。你看靠对岸那盏准是个小孩的手笔,花灯扎得小,字迹稚嫩,我瞧瞧都写了什么……哎呀,想起你当年的字迹了,你要不要过来也看看。”


  我又看不见,哪里知道你说的是哪盏。十九暗自腹诽,却不自觉抬了头。


  “今年的花灯数量不少,听为父粗略给你一数,这边一盏、两盏……那边连成一片四五盏约莫是一家人放出来……”


  缎君衡忽然停下话头,自顾自笑了两声,对十九道,“等以后我也等着去捞你的灯,想来应该是有的吧,不然我做爹亲还真失败。”


  十九心头一跳,反驳他道,“瞎说什么,快回去了。”


  生死送别,在他心中已经是不愿去触及的一点想法,哪怕是个话头他都觉得心口闷。忙不迭在心中补上,想岔了,这河灯还是千万多燃些时间。


  他先前觉得这祈福托思不过是一种慰藉,现在莫名地想要成真,大抵是太过贪恋肩头那只大手的温度,或者耳边终日不停的声音。


  我只想你平安无事,别离开我。


  他在心中暗自许下,已经开始顺着之前没怎搭理听耳朵的话去挑选来年的河灯形状,或者干脆一次多放几盏……


  缎君衡絮叨完,看他面上还是冷冷淡淡,也不在意。又去牵着他的手走到河边,一转手化出一盏做工精致的河灯,上头早就写了字。


  十九料想他早准备了,缎君衡却把河灯塞进他手里,示意着让他放出去。


  最后黑色十九也不知怀怎么心情,分明知道不过慰藉,又抓着最后一点可能性的希冀。缎君衡与他并肩共“看”河灯远去,那点光渐混在煌煌灯路,消失在视野中。他轻笑一声,转身回去了。


  “明年再和为父一同来吧。”缎狐狸吃的心满意足,觉得这趟实在舒心。


  黑色十九冷哼,这是当然,左右不同意也是要被你哄骗着出来。


  但他心中却勾画了足足一年那些花灯的形状,虽然看不见,但大抵是个什么样也是能猜得出。他想做个简单的莲灯,藕断尚连着根,这般无忧的时日,还有缎君衡在身边,只希望能长长久久。


  


  又是一年中元,各家各户俱提了灯出去。


  有几个顽童互相追逐,撞见迎面独自走来的青年,瞬间规规矩矩站了一排,叫声“独臂阿叔”。


  中阴界住着一个剑术高超的冷面剑客,却最是心善,利刃只向邪佞开。


  孩童不通世故,只辩内心认定的善恶。他们对这位青年有敬无畏,因着节日还能大着胆子凑上前搭话,道“阿叔,今日你也去放灯呀?”


  黑色十九语焉不详地点了点头,拎着买回的酒与他们分别。


  实际上他一人独居久了,已不太记得时日。经着一提醒,才从旁人的只言片语和常识翻出来,还有中元放灯追忆故人的习俗。


  他忽然加快脚程,想要回到居所轻手做一盏。


  脑中乱糟糟一片,手上反射性抽出木条围做了个粗型,然后摸索出纸浆仔细糊出个大概莲灯形状。一系列动作做得行云流水,仿佛在心中演练过数百遍。直到最后提了笔该写上最后的名字,他才如大梦方醒,豁然站起身。


  名字?写甚么呢?黑色十九原来根本没有一个亲人故友了。


  他就那样落魄地站在桌前,前面摆着一盏做工粗糙的莲灯,还没拈过灯芯写过字,与他对影两相望。


  或许是有的,但总归现在什么都不剩下。


  黑色十九抬起一双被布蒙起的双眼,连着记忆和心房处一并空落落,早在他不记得的过去血泪就干涸了。


  中元时分,竟连一个莲灯寄情的名字都没有。


  就像个风雪中失路的旅者,纵使剑术超然,怎样地去劈砍,也化不开斫不掉漫天的冷意。长剑在手哪里来什么温度可言,此刻站在屋中只感觉天地寂寥独留一人,形影相吊。


  最后,那盏莲灯还是被他握在手中带出门外。虽然没有相关的记忆,但放灯似乎是件顶重要的事情,十九心中仍是茫茫然,却不自主已经走到河岸边。


  旁人放了多少灯他是看不着的,也就不觉得自己做的莲灯简陋。


  十九捧着那盏莲灯出神。


  他是知道河灯的寓意,遥寄相思保平安,或托故人入梦来。但这偌大地方走来,他却无一人可思,连个由头都没有,思念之情又谈何来。


  他的脸上可以算是显出迷惑了。


  一旁有人关切地嘱咐子女,千万小心莫栽进水里去。黑色十九忽然有些羡慕,但他这般年纪,若父母健在,应该是该换他侍奉双亲了。


  原来是我不孝,不能尽子女反哺的情分。


  他将点了灯芯写上不孝子的落款,末了忽然想到往手上抹出一点血迹,涂在莲灯边缘,这才放入水中仍其漂走。


  不知父母名讳,还有一身骨肉相连,也算是能让他们有个依托所在,魂萦此处了。我这不孝子在外连父母都记不清,只能希望你们来年转世一生顺遂,养育之恩不可报,拳拳还作故乡情谊,我会竭力守住这方土地。


  十九转身走回,心中默念,血脉相连,教我成人,通识练武,长至如今,虽不能说有什么建树功业,也身行正直,不曾走过半点岔路,全是你们教导有方。我只希望你们还在,让我能反去保护你们、侍奉一二。


  回途中他心口大恸,只以为是为人子女的一点亲情原来还在,却不想过另有其人。当记忆不存,感情无从生起,只认为要顺着世间情理便是正确的,却阴差阳错,找不寻早已遗忘最亲近的人。


  回屋后他拍开酒坛,喝得一场大醉。


  远处那盏沾了血迹的莲灯一路漂摇,竟不慎翻倒浸在水中,灯芯无声无息灭去。而十里河灯少了一盏,仍是暖色铺陈,毫无变化。


  黑色十九屋中的油灯芯忽然转动,自行熄了。他在一片黑暗中昏昏沉沉地睡去,恍惚间什么都没有看到,从来没有故人可入梦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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